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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九三人”的長津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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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戰(zhàn)地攝影采訪,他就是曹寵


他冒著敵機轟炸掃射的危險和零下三十八度嚴寒,


他是長津湖戰(zhàn)役的親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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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寵榮獲“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zhàn)70周年”紀念章(復(fù)旦大學老干部工作處提供)


曹寵,江蘇江陰人,九三學社社員、中共黨員,復(fù)旦大學離休干部。

1928年出生,1947年入學上海中國新聞??茖W校。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進入華東新聞學院講習班學習,同年8月參軍,10月講習班結(jié)業(yè),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26軍政治部“戰(zhàn)旗報社”記者。

1950年11月入朝參戰(zhàn)。曾參加二次戰(zhàn)役、四次戰(zhàn)役、五次戰(zhàn)役平金淮阻擊戰(zhàn)等戰(zhàn)役的戰(zhàn)場采訪,刊發(fā)戰(zhàn)地新聞圖片百余幅,先后兩次榮立二等功。

1956年至復(fù)旦大學新聞系工作,1960年起調(diào)至復(fù)旦大學圖書館,曾開設(shè)“新聞攝影專題”“報刊工作”等課程,并發(fā)表論文、著作多篇、部。

“冰雕連”、比石頭還硬的凍土豆……電影《長津湖》里的那些場景讓無數(shù)觀眾淚濕衣袖,久久不能釋懷。

今天,讓我們一起聽親歷者曹寵講述英雄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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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寵青年照

1950年8月,我正在上海川沙海邊采訪拍攝軍所屬76師部隊進行的渡海作戰(zhàn)演習,忽接通知:“速返部,準備接受新任務(wù)。”我是26軍政治部“戰(zhàn)旗報”社的攝影記者,軍政治部駐在浦東邵稼樓鎮(zhèn)。從10月17日開始,軍政治部人員就在江灣車站上車,離開了上海,隨軍所屬76、77、78、88四個師先后北上,開赴山東,進行山地作戰(zhàn)練兵。后繼續(xù)北上,大約在11月上旬,部隊集結(jié)在沈陽、撫順一帶,配備入朝冬裝,枕戈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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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赴前線的火車上進行“抗美援朝”動員

不幾日,部隊接令過江作戰(zhàn)。我是在11月25日黃昏時分跑步奔過臨江附近的鴨綠江浮橋的,白天敵機狂轟亂炸,朝鮮境內(nèi)處處是濃煙烈火。經(jīng)過又一次過江前的輕裝,只背了一條不足三斤的棉被,兩身單衣褲,一雙備用鞋,一把小鐵鏟(挖防掩體用)和五天的干糧,因為我是攝影記者,還有照相機、膠卷、沖粉藥粉等攝影器材,加起來也有二十斤重量。雖是大雪遍地,朔風凜冽,零下三十幾度的氣溫,但還是走得一身熱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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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津湖畔訪戰(zhàn)場

在新興里的防空掩體中,26軍宣傳部程力正部長向徐熊和我布置了戰(zhàn)場采訪任務(wù):“你隨徐熊同志去下碣隅里戰(zhàn)場一線沿途采訪拍攝,而后徐轉(zhuǎn)去76師采訪此次下碣隅里戰(zhàn)斗的英雄事跡,你轉(zhuǎn)去78師隨隊采訪,該師正在追擊美陸戰(zhàn)一師的殘部,向五老里咸興方向穿插”。程部長讓我們細看了十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指明了兩個師明天白天所在的位置,并再三叮囑一路注意防空,不要造成無謂傷亡。

看洞外,太陽露頭,皚皚白雪上一片紅光,我倆背上著裝(我的著裝是一條薄被,二身單衣,一雙備用鞋,一只相機,十數(shù)個膠卷,一只水壺,干糧已吃盡,要找到部隊才有),反穿大衣,走出山溝,向山間公路走去。我倆計劃白天采訪綿延四十余里的戰(zhàn)場,傍晚前趕到下碣隅里機場附近的76師部隊。敵機兩架一批、四架一批地在山間公路上空輪番盤旋掃射,我們邊隱蔽邊前進。公路上一片黑一片白的,白的是雪,黑的是焦土,空氣里彌漫著汽油味和火藥味,這是前夜激戰(zhàn)留下的痕跡。有四、五里路長的一段路面,到處都是美軍損毀的軍用十輪大卡、小吉普和翻倒的坦克,散落在四周的敵軍尸體,姿勢各異,一輛側(cè)翻在山溝里的十輪大卡上,一個蓬頭的美軍司機半伏在駕駛盤上,一只腳跨在車門外;一輛美軍坦克頂蓋上,露著坦克手的半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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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炸毀的美軍車輛

我拍攝了這些殘酷的戰(zhàn)場景色,因為身帶膠卷不多,不敢多拍。我倆不顧敵機在頭上盤旋,在敵人的車堆中穿行,忽然不遠處一輛中吉普駕駛座上的大個子美國兵,對我倆又打手勢又大喊,我們走近去,原來是個雙腿負傷的美軍中士,他希望我們俘虜他,救護他,但我們?nèi)蝿?wù)在身,無法逗留,只好連現(xiàn)成的“俘虜”也不要了。我們一路拍攝,抵達下碣隅里機場時已是下午三時左右了。我在一排鐵絲網(wǎng)前,看到了一幕觸目驚心的慘象,我們的戰(zhàn)士一堆堆地躺臥在鐵絲網(wǎng)邊,凍僵的身體還保持著 “前赴后繼”的沖鋒姿態(tài),有一群戰(zhàn)士的尸體周身焦黑,是沖鋒時遭到了敵人火焰噴射器的殺傷,有一位側(cè)臥在雪地里的戰(zhàn)士,一手撐在雪地上,半抬身,一手緊握著沒有摔出的手榴彈犧牲了。這是我軍在下碣隅里機場圍殲美陸戰(zhàn)一師潰逃時的壯烈場景,目睹這一切,我禁不住潸然淚下。事后,我才知道這些犧牲的戰(zhàn)士是我軍230團7連的。

機場上橫七豎八地停放著七、八架被打壞的小型運輸機,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各種軍用罐頭,四處都在燃燒,我們的戰(zhàn)士有的在滅火,有的在搶運罐頭,我忙著拍攝,徐熊則找戰(zhàn)士了解情況。

我們繼續(xù)趕路,夜色蒼茫,機場內(nèi)外浸沉在一片皚皚白雪的荒野之中,入夜朔風增大,我倆又冷又餓,堅持著向山邊走去。沒有一絲燈火,沒有半點人聲,只有敵人的夜航機在頭上咆哮。我們在黑暗中迷了路,本來看著離山根不遠,可就是走不到,也根本遇不上部隊,直到深夜時分,才看見不遠的山根處有一簇火光跳躍,剎時我們像在大海里看到了燈塔,急步前奔……這是五間小廟樣的瓦房,正面三間已在轟炸中倒坍,梁木還在火堆上熊熊燃燒,我倆借著火光看清兩間側(cè)屋中火堆上架著一鍋豬肉,火已熄滅,肉凍結(jié)成塊,地上零亂地散布著一些空罐頭、煙頭之類,這顯然是敵人慌忙撤退時留下的景象。我和老徐用空罐頭裝了些雪,和牛肉罐頭在余火上加熱,兩人狠狠地吃了一頓。

雪野茫茫,朔風怒嚎,除了未燃盡的火堆余光外,大地一片漆黑。部隊是無法尋了,人也已極度困乏,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雙腿從膝蓋往下,硬邦邦的不聽使喚,便伸腳到火堆上去烤,徐熊發(fā)現(xiàn)了連忙叫住我說;“凍了的腳不能烤,那樣會壞死的?!焙髞碓趹?zhàn)役結(jié)束時,我的雙腳趾發(fā)黑,差一點爛掉截肢。

我倆背靠背蹲在墻角里一面歇息,一面等待天明。田野寂靜,敵人夜航機的咆哮聲格外刺耳,一剎時天空掛滿了照明彈,接著還是機槍暴雨般的掃射聲。這是敵機在機場轟炸掃射我搶運軍用物資的戰(zhàn)士,不知又有多少同志為此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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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興里鐵道兩旁,被繳獲的美七師卡車



險走黃草嶺

天蒙蒙亮,我倆就向山間公路走去,希望能遇上部隊,陽光照在公路的冰雪上,更加耀眼,在快近公路時,從公路邊小山溝的地堡中,走出了一個戴著呢軍帽的干部,老徐一看,原來是76師228團的政治處孫主任,這正是他要采訪的部隊,而我要采訪的78師已向黃草嶺方向追擊逃敵,兵貴神速,我只身趕路。

我沿著公路一路拍攝,一路防空,朝鮮冬天北部山里的白晝,零下十幾度氣溫里,我竟然走得大汗淋漓。

這一天也不知到底走了多少路,估計也有數(shù)十里,大部隊沒找上,夕陽又掛上了樹梢,我開始恐慌了,但我終于看見了不遠處白雪覆蓋的一條山溝里散落著一個小小的村落,幾間朝鮮小茅屋的煙囪里,正升起幾縷裊裊的炊煙,我欣喜若狂,大步流星地奔向前去。茅屋外一個干部模樣和幾個志愿軍戰(zhàn)士接待了我,這是78師后勤收容隊的駐地,干部是個文化干事,他負責收容隊的工作,有一個警衛(wèi)班和通訊員等八、九人。他們不僅收容掉隊的戰(zhàn)士和傷員,也收容美軍俘虜,78師師部和戰(zhàn)斗部隊已向咸興方向挺進,具體位置要等通訊員回來后才能得知。

我借著夕陽的余輝采訪拍攝了四個美陸戰(zhàn)一師的坦克俘虜兵,其中一個是車長,一個機槍手,二個駕駛員,我和他們說起了簡單的英語,他們是工人出身,在瀕臨凍死的情況下,向志愿軍投降,他們說:“是你們中國戰(zhàn)士救了我的命!”

第二天天亮后,我拍攝了衛(wèi)生員為凍傷了腳的美國戰(zhàn)俘上藥的照片,也去古土里拍攝了被擊毀的敵機(這些照片后都在國內(nèi)報紙和畫刊上發(fā)表),待這一切事情辦完,已近中午,通訊員回來告我,師部現(xiàn)在黃草嶺下的一個“發(fā)電廠”歇息,天黑后即向咸興轉(zhuǎn)移。我急問:“到那里有多少路?”答:“大約三、四十華里”,我急速吃完午飯,向大家告別,因為我必須在天黑前趕完這近四十里的山路。

我走上公路向山上爬去,大約走了十余里路,來到一個山坳轉(zhuǎn)折處,突然四架美軍F100噴氣戰(zhàn)斗機一頭扎了下來,朝著對面山間的火車隧道洞口,一連發(fā)射了四枚火箭炮彈,接著又返回來,一架接一架的投炸彈、燃燒彈,機槍打得一片煙火,一批四架剛走,又來四架黑大頭(地面沖擊機)輪番轟炸掃射,持續(xù)了個把小時,我趴伏在山腰的雪窠里,不敢動彈。待飛機飛走,我攔住幾個從隧道里奔出來的戰(zhàn)士,問去黃草嶺下“發(fā)電廠”的路程,他們告訴我從嶺上過去至少還有二十里,天哪!這二十里山路在天黑前我是趕不到的,我愣了。一個好心的戰(zhàn)士安慰我說;“你只有從隧道洞內(nèi)穿過去了,不過三四里路,我們就是從對面穿過來的,不過里面擠滿了等火車裝運的傷員,洞內(nèi)一片漆黑非常難走,剛才飛機轟炸的重點是洞那邊的山洞鐵路橋,也不知打斷了沒有?”我想:“不管什么艱險,要趕部隊,只能走這條險路了”。

洞內(nèi)伸手難見五指,煙霧彌漫,煙味火藥味嗆人眼鼻。路軌兩邊倒臥著不少傷員,呼嚎呻吟之聲不絕,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一不小心踩到了傷員,引來一陣痛罵,一會兒自己一個筋斗摔得兩眼金星直冒。半走半爬,好不容易走到洞口,抬頭一望,把我驚呆了。由洞內(nèi)伸展出去的鐵路橋凌空架在萬丈深淵之上,現(xiàn)在鐵軌已被炸得曲曲彎彎,下面的枕木,有些還在燃燒,我朝橋下望去,硝煙彌漫,深不見底,我打了個寒顫,不禁有些頭昏,這能過嗎?不過,那怎么辦?

正在猶豫間,對面有兩個面目烏黑的戰(zhàn)士,一個扛著步槍,一個頭上扎著繃帶的大個子扛著一挺輕機槍,兩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弓著腰沿著還在燃燒的鐵路橋朝我走來。我舉起照相機,眼里噙著淚花拍下了這兩個英雄的形象。他倆是27軍的戰(zhàn)士,在戰(zhàn)斗中失散,現(xiàn)正回黃草嶺一帶找自己的部隊,大個子告訴我,下面不遠處就是發(fā)電廠,我一咬牙朝尚在燃燒的鐵軌橋走去,走了幾步,頭昏眼花,我也顧不得“丟人”,把相機往身后一背,趴倒在鐵軌上,一步步爬了過去。趕到“發(fā)電廠”時,天色已黑,部隊正在吹哨集合,我奔上前去,看見軍宣傳科科長趙心田也在隊伍里,我大聲呼喊,他端詳了我半天,問:“你是曹寵?”我說:“是呀”,他大笑起來說;“你怎么成了這個熊樣子,哪像曹寵呀!”旁邊78師幾個干事也跟著笑起來,原來我歪帶著帽子,幾天沒洗臉,面孔烏黑,伸出去的手黑乎乎的像雞爪,人家的確無法辨認我了。

但是我終于跟上了78師的隊伍向咸興城前進。


蘋果林中異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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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炸毀的朝鮮村莊

號稱美軍王牌的海軍陸戰(zhàn)一師,在我26軍層層的穿插包圍、突擊下,丟盔棄甲,僥幸逃出的殘部沒命地向咸興港口“西湖津”逃竄。

12月12日,78師按照第234團、264團、師指揮所、232團、炮兵團順序向前開進追擊,我隨師指揮所行動。沒有閃光燈,夜里沒法拍攝,我只能抓緊白天行動。我反穿大衣,一路拍了些朝鮮村落被戰(zhàn)火摧毀的景象,房子里只有我們宿營的戰(zhàn)士,都沒有朝鮮老鄉(xiāng),他們都逃離家園,躲入深山去了。走著、走著,在一處坡地上,看到了一大片蘋果林,林中深處有一縷細細的白煙在裊裊升起,“是朝鮮人家?”我一陣興奮,快步向林中奔去。

白煙是從蘋果林深處一個地堡中冒出來的,里面住了一家人,有老大爺、大嫂和一個孩子,大嫂在坑邊做飯,老大爺熱情招呼我進去坐,孩子好奇地看著我。我雖然在入朝前向“朝鮮聯(lián)絡(luò)員”學了十幾句朝鮮日常用語,但一路上沒遇到幾次朝鮮老鄉(xiāng),所以還沒有好好操練過,和朝鮮老大爺?shù)慕涣鳎仓荒苡檬謩?、表情來幫助表達。

時近中午,老大爺留我吃飯,大嫂端上來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碗熱騰騰的包谷飯,一碟泡菜和一小碗醬湯,在他們的勸說下,我舀了滿滿一勺包谷飯塞進嘴里,多少天沒吃過這樣的熱飯熱菜了,這可是“山珍海味”呀!吃完飯,我繼續(xù)和老大爺拉家常。老大爺?shù)膬鹤釉谌嗣褴娭蟹郏瑧?zhàn)爭開始后就失去聯(lián)系,老大娘被敵機炸死,房子也被炸毀,現(xiàn)在只能與媳婦、孫子住在地窖里。說話間,大嫂端上來一盤蘋果,清香撲鼻,勸我吃。

我一連吃了三只,實在吃不下了。解放軍不能亂拿群眾一針一線,借東西要還,買賣公平,按理我吃了人家東西,就得照價付錢,不然就是犯紀律,但是我們匆忙出國,還沒來得及兌發(fā)朝鮮貨幣,身無分文,于是我就先鞠躬表示道謝,并示意大嫂拿來一只大碗,解開干糧袋倒了滿滿一碗“炒面”,又從小包裹里挑了一件半舊的單軍裝,送到大爺面前說:“康忙色米打,康忙色米打(謝謝,謝謝)?!贝鬆斠膊豢蜌?,叫媳婦收下了,然后又揮著手讓媳婦出去,不一會,大嫂頭上頂著一大木盆進來,里面的蘋果足足有二、三十斤,要我?guī)ё?。我推辭說:“我不能拿老百姓的東西,也沒法拿”,大嫂用手指著我給的舊軍裝,比劃著我的身上,意思是你自己也沒有了。表示她也一樣不拿我的東西,幾番推讓,看來不拿是不成了。

我把僅有的一條舊軍單褲,用繩子將兩個褲管扎牢,把蘋果裝了進去,再將褲腰扎住,裝足裝滿,也只裝了半盆蘋果。我把褲子往肩上一挎,就像扛了兩個布袋,告別了老大爺和大嫂,轉(zhuǎn)身離去,身后傳來了朝鮮祖孫三代的告別聲:“志愿軍同志,再見,再見?!蔽业皖^擦著忍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在這饑寒交迫的處境下,這是多么珍貴的友誼呀!

太陽西斜,我回到了宣傳科的小屋里,他們正焦急地等著我回來,因為部隊天一黑就要行動。他們高興地吃著我?guī)Щ貋淼奶O果,有的同志說:“這味道比家鄉(xiāng)煙臺的青蕉蘋果還香脆?!辈筷犈R出發(fā)前,我接受了宣傳科科長轉(zhuǎn)達的指示:在行軍途中轉(zhuǎn)去234團,采訪該部“五老里之戰(zhàn)”中的英模事跡。


隨軍追敵到咸興 

美軍敗逃“西湖津” 

我一邊走,一邊關(guān)注過往的部隊,我必須盡快找到234團的隊伍,以便隨隊奔襲“西湖津”。凍傷的腳趾走熱后,有些隱隱酸痛,我不在乎,我著急的是怎么才能遇上部隊。行至半夜,師宣傳科一位干事告訴我說,根據(jù)“速度”估計,234團的隊伍應(yīng)該快超過我們的隊伍了,因為他們是“急行軍”,拂曉前必須趕到“西湖津”前沿陣地的位置上,正說著,后面一陣雜亂,一支隊伍喘著大氣急奔而來,從我們的隊伍中插過,我一看隊伍的著裝正是連隊的戰(zhàn)士,我急問:“同志,是哪個單位的?”有一個干部模樣的人簡短回答:“你們是師部吧!我們是234團1營的”,我趕緊說:“我是軍報記者,我要找王克傳,我跟你們走了。”說著就走進那“急行軍”的隊伍里,一路小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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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愿軍戰(zhàn)士在雪地里行軍

拂曉時分,部隊抵達咸興市內(nèi),街頭一片破敗,看不見一個老百姓。天大亮了,部隊進至咸興市邊的一條大河邊,大橋已被炸毀,大河邊的小山嶺上,有一些現(xiàn)成的碉堡和防空洞,前方就是西湖津,1營就地進入陣地,我被送到“王克傳”所在的連隊,那時王克傳只是個班長,在進攻五老里時,他率領(lǐng)一個班,乘黑夜摸入敵陣,向敵發(fā)起突擊,全殲一個班以及慌亂中逃跑的敵人30余名,自己無一傷亡,使美陸戰(zhàn)一師猶如驚弓之鳥。

采訪完王克傳后,給他們拍了照,因為白天敵機猖獗,部隊隱蔽待命。大河的對面,一片茫茫海灘,西湖津港內(nèi)馬達轟鳴,美陸戰(zhàn)一師殘部的坦克、汽車調(diào)動繁忙,正在爭先恐后地登船,下海逃命。忽然有幾發(fā)炮彈落在敵車叢中,敵人立時用飛機轟炸,大炮反擊,過了一陣,大地又恢復(fù)平靜。突然,幾聲惚哨,炮彈劃過長空,又在汽車叢中爆炸,逃敵又是一陣忙亂反撲,如此再三反復(fù),給撤退中的海軍陸戰(zhàn)一師殘部構(gòu)成了不小的打擊。事后我們才知道,這是朝鮮人民軍幸存的藏在山中坑道里的幾門海岸炮在作冒死一擊。

敵人為了掩護撤退,空中飛機不斷,到處胡亂掃射,我234團部隊只得隱蔽在監(jiān)視陣地的掩體里,等候出擊命令。夜,我趴在大河邊的掩體溝沿上,凝視著茫茫一片的“西湖津”方向,忽然看見一陣“電閃雷鳴”,不知是哪個部隊打上了。但一會兒就又沉寂了。1營、2營始終未接到任務(wù)。后來知道是232團部分部隊及234團3營對“西湖津”敵人進行了攻擊,但因敵人防守嚴密,未能得手。在第三夜的夜半時分,我接到師部通知,回師另有任務(wù)。

1950年12月24日美“王牌”海軍陸戰(zhàn)第一師,在“西湖津”登艦逃脫,我軍追殲任務(wù)告一段落,二次戰(zhàn)役宣告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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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戰(zhàn)役后,曹寵在八井里休整